摘要：无论能源革命和科技革命，新能源汽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极为关键，而像特斯拉这样的巨头无疑站在了中美双方角力的核心点上。
文 | 濮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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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40多个小时内，与中国外交部部长、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商务部部长以及上海市委书记会见，与宁德时代董事长见面交流，到访上海工厂为中国团队打气，这是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从5月30日到6月1日访华期间的“高规格”行程。
“本次马斯克访华有着极为深刻的背景和动因，尤其是当他面临美国国内强大的鹰派政治压力，全球新能源产业链一日千里的技术革命，以及在华终端新能源汽车市场残酷的竞争格局之下，他能始终保持清晰战略思路并排除万难毅然访华是难能可贵的。”独立国际策略研究员陈佳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在美欧政客炒作与中国“脱钩”的国际背景下，马斯克中国行之所以引发巨大影响，背后因素在于此轮中美战略博弈包含着双方对新一轮能源革命和科技革命主导权的竞争。无论能源革命和科技革命，新能源汽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极为关键，而像特斯拉这样的巨头无疑站在了中美双方角力的核心点上。
如此背景下，马斯克中国行面对的压力固然不小，但他并不“孤单”。与马斯克同一时间段到访中国的美国企业集团负责人还包括：摩根大通集团董事长杰米·戴蒙、星巴克CEO纳思瀚。杰米·戴蒙表示，世界两大经济体之间的安全和贸易争端是“可以解决的”。更早之前，苹果公司CEO库克、通用汽车董事长玛丽·博拉也已相继访华。
在中美关系目前面临严峻挑战时，马斯克和一众美国企业管理层一致反对“脱钩”。他们知道，作为“世界市场”，中国经济总量超120万亿元、消费者规模达14亿，是全球第二大商品消费市场、第一大网络零售市场；作为“世界工厂”，中国连续6年保持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地位，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重要参与者与维护者。
除了在公开言论上旗帜鲜明地支持中国立场，很多行程细节也体现出马斯克极为尊重中国政府和合作伙伴的利益。例如，他一改日常频繁更新推特的习惯，在到访中国期间始终保持低调谨慎，主动配合中国国家安全和商业隐私要求。
在陈佳看来，考虑到政治压力，马斯克眼下到访中国的成本虽高，但他与中国政策层与供应链所建立的战略合作关系，其收益前景亦足以匹配。此次到访中国不仅有助于特斯拉进一步稳固在华超级新工厂的供应链优势，充分利用新时代中国战略政策层对新能源产业链的支持红利，更有利于深度参与中国改革开放进程。
从“攻坚战”到“保卫战”
间隔三年，马斯克两次中国行呈现出两种“画风”。2020年初，马斯克在中国将首台中国产的Model3交付给用户，并在舞台中央跳起了舞。参加完上海工厂的交付仪式，马斯克甚至还抽空去吃了城隍庙的小笼包。整个行程高调且随意。
此次，马斯克访问中国变得相当低调和忙碌，其来中国之前行的行程信息都未公开，由此也引发了舆论极大的兴趣。在40多个小时的时间里，马斯克先后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秦刚、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金壮龙、商务部部长王文涛以及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会面,最后深夜到访特斯拉上海工厂。
马斯克三年间两次访华前后，特斯拉在中国的境况已完全不同。2020年初的特斯拉，刚摆脱亏损困境，上海工厂还在起步阶段，存在着国产化率、产能爬坡、成本控制等一系列挑战。马斯克彼时需要做的是给员工勾勒“蓝图”——未来，上海工厂不仅会生产Model3、ModelY，我还希望将加入更多车型的生产，还将会有单独的中国设计中心，制造适合中国市场的车。
随后由于疫情的爆发，马斯克没能再度到访中国。2020-2022年,特斯中国销量从14.8万辆增至43.9万辆，Model3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中国新能源乘用车销冠的宝座。如今，在销量规模上，中国已是仅次于美国的特斯拉第二大市场。
在没有老板亲自督战的日子里，特斯拉在中国市场实现了狂飙突进，但马斯克如今的忧虑并不会比上次更少。如果说三年前的中国行，马斯克是为特斯拉中国“攻坚战”勾勒蓝图的话，那么此次则打响了“保卫战”，为的是在中美关系面临严峻挑战下，守住特斯拉的现有成果。
近期，G7峰会联合公报强调，应对华“去风险化”。部分美国政客鼓吹，“去风险化”意味着“确保我们不会被任何一个国家所胁迫”。5月31日，中国外交部部长助理、发言人华春莹发文称，美欧政客提到的“去风险”实际上就是“脱钩”，“这就像其他河流过度延展，包围和孤立长江和黄河，他们最终只会让自己干涸”。
马斯克此次中国行释放的信息，是力挺中国。5月30日，马斯克在与秦刚会面时表态称，特斯拉反对“脱钩断链”，愿继续拓展在华业务，共享中国发展机遇。5月31日，马斯克在与王文涛会面时表态称，美中关系不是零和博弈，对中国市场充满信心。
马斯克会见中国高层的信心一出，特斯拉股价随之大涨。在马斯克到访中国的第一天，特斯拉开盘后股价一度曾涨近6%，市值大涨逾250亿美元，马斯克本人也借此重回全球首富的位置。截至5月31日收盘，特斯拉股价再次上涨1.38%，两个交易日市值累计增长341亿美元。
马斯克无法忽视中国市场。一方面，特斯拉已经投入巨大，在华仅有形资产就包括一座整车超级工厂、百万级别的存量用户、1300多座超级充电站……另一方面，中国是新能源汽车引领者，TrendForce统计显示，2022年中国占据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63%的份额。
不仅是特斯拉这样的整车企业，即便是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中的芯片、“三电”、电池巨头们，也难以承受失去中国市场的结果。据悉，美国芯片巨头英伟达CEO黄仁勋将在6月6日到访上海，他近日表示，“（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中国，只有一个中国……中国市场不可代替”。
连体婴的心脏：新能源汽车
马斯克此次到访中国，不像上次那么随意，但气氛仍然轻松，各种“金句”频出。在5月30日的会见中，秦刚拿特斯拉类比中美关系——既要“把准方向盘”，沿着正确方向前进，也要及时“踩刹车”避免“危险驾驶”，还要善于“踩油门”，推进互利合作；马斯克则将中美关系比作“连体婴儿”，彼此密不可分。
沿用马斯克的比喻，不难想象中美“连体婴儿”共用的那颗“心脏”，正是以新能源汽车为代表的新兴产业。过去十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高速发展，并与特斯拉等外资企业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2013-2017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刚起步，外资车企在中国市场几乎没有存在感。特斯拉则是一个例外。2017年，特斯拉在中国的销售额已达到20.27亿美元，占到全球销售额近20%。
2018年，是特斯拉在“产能地狱”中与中国深度捆绑、找到救命稻草的“元年”。当年，因交付迟缓，二季度特斯拉曾遭遇大规模退订潮，且亏损创新高，甚至一度流出苹果有意收购特斯拉的传闻。同时，特斯拉在中国建厂事项迅速推进，当年7月便正式签约，上海工厂2019年1月动工、10月投产，马斯克用“震惊”和“上海速度”描述这一切。
目前，上海工厂的运转不仅关乎特斯拉在中国市场的发展，还牵连着特斯拉在欧洲等其他国家市场的表现。2022年，特斯拉上海工厂向欧洲和其他市场出口了超过 27.1万辆 ModelY和Model3，约占全球销量的1/5。
近几年，美国政府开始试图逆转新能源汽车投资整齐划一地涌向中国的趋势。2021年，美国总统拜登曾公开表示，电动汽车是汽车工业的未来，中国在这场竞赛中已经领先，美国必须快点行动。今年1月，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实施，法案毫不掩饰地针对中国拥有的电动车优势地位。
中美两国围绕新能源汽车的竞争正在升温。截至目前，《通胀削减法案》已促使大众、奔驰、现代、本田、丰田等跨国车企选择扩大在北美的投资，如在大众汽车未来五年1800亿欧元的投资计划中，包括了在加拿大和在南加州建立两座电池工厂。
但竞争升温与“脱钩”完全是两个不同维度的概念，中美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脱钩”被不少企业界人士评价为“既不能也不应该”。
在马斯克到访中国的第一天，前大众汽车集团CEO赫伯特·迪斯在德国电视二台的节目中表示，“从技术的角度来看，中国对世界极为重要”。欧洲迫切需要与中国进行贸易，双方不能“脱钩”。
在德国，特斯拉的柏林工厂虽然已实现量产，但仍然相当依赖中国的供应链。中信建投研报显示，目前柏林工厂的电池和零部件大多依托于中国的出口，包括玻璃来自福耀、保险杠来自延锋彼欧、压缩机来自华域三电、电池包来自比亚迪、高压切断器来自均胜电子……
作为特斯拉在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新对手，通用汽车的玛丽·博拉5月24日到访上海时也表示，上海对于通用汽车在中国市场、全球市场的发展十分重要。玛丽·博拉对这句话显然有切身体会——通用汽车的新能源转型需要中国供应链，与中国“脱钩”将直接影响自身新能源战略的落地。
奥特能平台是通用汽车电气化的基石，集成了通用汽车超过26年的电动化经验和前瞻技术优势。通用汽车曾披露过的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奥特能平台的开发由上汽通用和泛亚汽车技术中心全程参与，借助高度本地化的业务链体系，该平台的零部件本土采购率超过95%。
特斯拉的利益“算盘”
马斯克到访中国，尊重并支持了中国的战略利益。“马斯克作为美国商界代表，顶着美国拉拢盟友大搞de-risk－ing（去中国‘风险’）的政治压力访华，是对中国经济加快恢复、高水平对外开放格局的充分肯定，亦是对特斯拉在华发展战略，尤其是上海新的超级工厂项目用脚投票”陈佳表示。
马斯克是一个特立独行、务求实效的商人，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承担压力和付出成本，他的此次访华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指向——如何找寻契机为特斯拉谋求更多利益。
5月31日，马斯克到访商务部的场景尤为引发外界遐想。由于此前被质疑即使在停车状态摄像头依然会采集信息，特斯拉汽车在国内通常被限制进入军事禁区、党政机关等区域。但网传照片显示，当日马斯克乘坐的一台特斯拉ModelX直接停在商务部门口，随后，马斯克款步走向商务部，门口迎接他的是商务部部长王文涛。
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特斯拉汽车直接开到中国商务部门口，很大程度代表特斯拉就此问题积极与中国的监管部门交流探讨和沟通的良好意愿，也为特斯拉FSD（完全自动驾驶）在中国的推广释放了积极信号。
马斯克很可能敏锐地捕捉到了近期中国在政策层面的利好信息。今年5月，马斯克公布了一项初步计划，要在北美和世界其他地区推广特斯拉的FSD。同月，上海市经信委表态，下阶段上海将进一步深化与特斯拉的合作，推动自动驾驶、机器人等功能板块在沪布局。
5月30日，一张网传照片显示，马斯克与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在室内近距离并排前行，双方表情轻松愉悦。在柏文喜看来，马斯克与曾毓群的接触，释放了特斯拉可能将宁德时代磷酸铁锂电池电芯纳入特斯拉储能工厂电池配置的想象空间，这也将在产业和资本市场层面对中国相关行业产生直接而深远的影响。
今年4月，特斯拉宣布将在上海开设新工厂，生产超大型商用储能电池Megapack，工厂2024年第二季度投产。Megapack是特斯拉2019年推出的大型储能系统，2022年其电池电芯正极材料从三元锂变为磷酸铁锂。
除此之外，特斯拉与宁德时代的合作动向还有，今年3月特斯拉向美国政府通报了其与宁德时代合作建立电池工厂的计划，新工厂暂定在得克萨斯州建设。另有传闻称，最近特斯拉在德国柏林工厂生产的ModelY中使用了比亚迪的电池，预计今年晚些时候还将开始使用宁德时代的新型MP3电池。
“祝贺上海超级工厂和特斯拉中国团队多年来克服重重障碍的出色工作。”在结束中国行后，马斯克6月1日在推特上发文称。当日凌晨，马斯克来到特斯拉上海工厂，并与特斯拉中国的员工集体合影。在上海停留时，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会见了马斯克。
近日有传闻称,特斯拉已向监管部门申请扩建其上海工厂,并首次开始生产软包电池，扩建后上海工厂产能将从125万辆提高到175万辆。至于马斯克此次与中国三位部委领导以及上海市领导的会谈，是否会帮助特斯拉推进上海工厂扩建计划，外界也极为关注。
“总的来看，马斯克释放了与上海、中国合作进一步紧密的信号，避免‘脱钩断链’。未来特斯拉在新兴领域的布局还需要国内企业在供应链上配合，这对国内企业来说也是一次机会，能实现多赢。”星图金融研究院研究员雒佑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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